八九十枝花
我从小喜欢雨天,冬雨恐怕要差些,春夏秋的雨却都是喜欢的,又尤其喜欢梅雨和盛夏的阵雨。我们那里没有梅树,梅雨只是一个名目罢了。梅雨的铺垫是端午的雨水。我的印象里,端午日总要下一点打湿地的小雨才算圆满。沈从文称端午的雨为“龙涨水”,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端午过去不久,便是梅雨。记忆里倒没有特别为雨水所苦的时候,大约乡下房子空,又终日开着门窗,所以不容易生霉吧。只记得偶尔木头碗橱上要生出霉斑来,大柜里面经年不动的衣服有时也要生出霉点,堂屋门窗间搭着的长竹篙子,披挂满潮湿的衣服,渐渐被褥也有些黏糊。此外便是穿堂风穿过堂屋,从后门出去时的阴凉。这是首夏的雨天都有的美德,只要一下起来,便将方始蒸腾的暑热屏退。有人说梅天湿热,这其实是雨住后立即大晴的天才会有,若下雨时,或雨后阴阴两三天,实在是很舒适的,这样的阴雨是养花天,也颇养人。梅雨的精神实是通透,很有些轻盈的味道,不像盛夏的阵雨那样峻急而短促,只是缓缓落落停停,保持淡薄的一层清凉。雨后的村庄,也含着楚楚的水汽,有一种明明新透的生机,做事的人散在田间,白色的野鹭鸟也从深青的杉木林中飞到柔绿的田间,遥处竹林中有布谷呼鸣,此外便寂然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