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平阳,1966年生于云南昭通,现居昆明。诗人,散文家。著有诗集《雷平阳诗选》《云南记》《出云南记》《基诺山》等,散文集《我的云南血统》《乌蒙山记》《普洱茶记》《云南黄昏的秩序》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奖、人民文学诗歌奖等多种奖项。
展开 收起雷平阳以熟悉的云南为写作的根基,将叙述置于澜沧江边、无量山下,写金沙江畔、旧寨古道的小镇人物与风情。烟堆山上进城务工的青年男子,野马山丘的采药老人,滇南群山的科考和神秘传说,作者将边陲景色与风土人情融为一体,于特定的自然环境和人文肌理中写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细小事情对灵魂的影响,透露一定地域经验,又带有神秘色彩。他的语言,具有石头和土地的光泽;他的感情,隐忍、细腻并保持着事物原生态的品质。
展开 收起白鹭在冰面上站着
那白丝绸一样的烟雾是从两座圆锥形的峰丛之间升起来的。它们不是自然的白雾,更不是我想象中或记忆中的炊烟,极有可能是某个山中人在细雨里整饬山地,将地上的枯枝败叶集在一块儿,点燃了,却因为细雨的浇淋而无法痛痛快快地燃烧,应有的火焰变成了烟雾。在歌剧院一样的春天,布谷鸟的叫声出自距我几十米处的一座小山丘,却仿佛来自重重峰丛之后的贵州省或者更远的省份。烟雾没有声音,在布谷鸟的叫声里,它们更像是一个隐形的合唱团发出的咏叹或挽歌,白色中夹杂着灰色,孤寂里透露着荒缈。我无意将这些烟雾视为空气的骨灰,或环江县所有峰丛的魂魄,也没有因此陷入冥想,希望白丝绸的幕布后面跳出老虎、狮子和金钱豹。在我的随笔集《旧山水》的序言中,我这么说过:“用不着拷问,我的确是一个木乃伊式的避世者和乡村世界中的巫师或放蛊人,在脱离现实的地方,我的心最安宁,我浑身的力量最圣洁,我的想象力和思想力最丰饶。人们言必说未来,把创造力和探索性,连同革命的愿望,全部交付给了未知和虚无,我则在往回跑,只想跑回太阳落下的群山里去。”所以,当烟雾一再地扩大、升高,变化出不同的形象,继而在一点一点地生成又一点一点地消失的过程中呈现出寂灭的本相时,我坐到了川山镇旧屯村一座古老的石桥上。石桥下的流水可以将我送回现实中去,浮世到处都有人的臭皮囊,水流的方向或归宿,早就是人的集中营,可我真的丧失了回去的心愿,坐下,哪儿也不去,方可以个体私设的庙堂对应烟雾本真的无觉与幻变。它们的白色或灰色,不替人们诠解世俗美学中的本体和喻体,它们是独立的,难以引用的,天注定的,同时它们也是瞬间的,为此刻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