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就是一个下沉的过程，包括庄稼，野草，兔子/ 和经过村庄的云/ 沉到地上，渗进泥土，悄无声息的

突然爱上了自己小小的脚丫/ 它们在人世已经走过万里路啦，还是一副小模样/ 它包庇了一个个坏天气

她是个盲女，有三十多年的黑暗/ 每个黄昏，她把一盏灯点燃/ 她把灯点燃/ 只是怕一个人看她/ 看不见

儿女装进来，哭声装进来，药装进来/ 她的腰身渐渐粗了，漆一天天掉落/ 斑驳呈现/ 而生活，依然滴水不漏

一朵花开够了就凋谢，但是我不能/ ——衰老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我竟如重刑犯保持缄默

在没有伴侣的人世里/ 我是如此丰盈，比一片麦子沉重/ 但是我只是低着头/ 接受月光的照耀

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如果一个女人不提爱就好了/ 她的悲伤在麦子收割后的田野上流淌/ 薄如蝉翼/ 却捅不破

我用分取的光阴凑足了半辈子/ 母亲用这些零碎凑足了一头白发/ 只有万物欢腾——它们又凑足了一个春天

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必然驮住了无数次日落